4天内发生至少6起袭击,最近一段时间,红海成为舆论焦点。

  也门胡塞武装在红海地区频频袭击“关联以色列”的商船,不仅迫使全球多家航运巨头改道绕行,引发人们对国际航运和全球供应链稳定的担忧,还促使美国组建多国护航联盟,以保护红海过境船只的安全。胡塞武装为何“出招”?红海航道有多重要?未来局势又将如何发展?

  危机因何而起?

  翻开地图,红海位于非洲东北部与阿拉伯半岛之间,北经苏伊士运河连接地中海,南经曼德海峡连通亚丁湾,扼守亚、非、欧的交通要道,是船只往返大西洋和印度洋的必经之路,也被称为世界上最繁忙、最重要、最具争议的水道之一。

  数据显示,红海南部的曼德海峡每年约有1.7万艘船只通航,年贸易额高达1万亿美元。有评论称,从葡萄牙人寻找通往亚洲的海路到冷战时期,红海在至少500年里一直是帝国或大国竞争的场所。

  如今,一场全球航运危机正在当地上演。

  由于胡塞武装对途经红海曼德海峡前往以色列的多艘商船密集发起袭击,当地时间12月15日至16日,全球多家航运巨头(包括瑞士地中海、丹麦马士基、法国达飞、德国赫伯罗特等)宣布避开红海航线。18日,英国石油公司等能源巨头也对红海油轮运输按下“暂停键”。这意味着大批商船将舍近求远,绕行非洲前往目的地。还有一些企业则选择先将货物经海路运到阿拉伯联合酋长国迪拜,再从那里将货物空运到目的地,虽然这一运输方式成本高,不是企业的普遍选择。

  事实上,胡塞武装的“连环袭击”并非临时起意。这个成立于2004年的也门什叶派军事组织控制着该国西部与红海接壤的大部分地区。自今年10月新一轮巴以冲突发生以来,胡塞武装以“支持巴勒斯坦”为由,对以色列频繁发动导弹和无人机攻击。自上月中旬以来,胡塞武装在红海连续袭击“关联以色列”的船只,引发外界关注。

  “胡塞武装希望利用地缘优势来影响巴以冲突。”上海环太国际战略研究中心副理事长兼学术委员会主任刘强指出,它明确提出以色列停火、允许向加沙地带运送人道物资的要求,希望争取外界对哈马斯和巴勒斯坦的支持,向以色列施加压力,并扩大自身政治影响力,获得一些经济收益。比如,得到一些国家的经济援助,或扣留它认为的以色列船只和货物,从中获得收益等。

  局势更趋复杂?

  红海险情迭出,连日来,据称已有100多艘集装箱船从红海改道。美国则继续加大威慑力度,不仅把“艾森豪威尔”号航母从波斯湾调遣至亚丁湾,还考虑将空袭胡塞武装目标作为政策选项。

  当地时间12月18日,美国防长奥斯汀在访问巴林时宣布组建护航联盟,执行代号“繁荣卫士”的护航行动,旨在保护红海航运免受袭击。19日,奥斯汀与逾40个国家代表举行视频会议,呼吁后者齐心协力。但略显尴尬的是,到目前为止,只有美国、英国、巴林、加拿大、法国、意大利等9国加入上述联盟。中东国家中只有巴林一国加入。

  与地区国家的反应“迟钝”形成对比,胡塞武装很快对美国最新行动给出强硬回应,称其有能力应对美国等国组建的任何联盟,将瞄准对其采取行动的国家船只。

  外界认为,美国想对付胡塞武装的无人机和导弹,说易行难。

  从技术手段看,胡塞武装坐镇山区堡垒,很容易隐藏自己的无人机和导弹。即使美国在附近水域拥有造价昂贵的航母打击群,但仍在这场不对称战斗中力有不逮。

  从行动目标看,美国绕开停火止战,只对外溢事件做技术性回应,治标不治本。正因如此,鲜有中东国家加入护航联盟,包括德国在内的一些美国盟友同样意兴阑珊。有评论称,对于大多数阿拉伯国家来说,这是令人极不自在的时刻,它们不想被视为支持以色列。

  “红海航运危机正呈现复杂化的趋势。”刘强指出,一方面,胡塞武装不是国家行为体,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它试图控制曼德海峡,尽管美国宣布组建护航联盟后其语气有所软化,从之前对“所有开往以色列的船只”进行袭击,到现在针对“以色列籍或悬挂以色列国旗的船只”,但仍放出一些狠话。

  另一方面,红海是一条狭长水域,曼德海峡最窄处仅30公里,很容易擦枪走火。胡塞武装拥有多样化攻击手段,除了导弹和无人机,还包括自杀性快艇和水雷等,其掠海超音速导弹很难防范,若采取饱和式攻击,可能会让美国发起的护航行动遇到麻烦。一旦局势升级,冲突可能外溢升级。

  产生哪些影响?

  红海航运受阻之际,全球贸易另一咽喉要道巴拿马运河正陷于严重枯水、通航能力削减的困境。正因如此,越来越多的船舶只能选择绕行非洲南端的好望角。有经济学家警告,红海危机正威胁世界经济,安全风险的不断上升让航运业进入“紧急模式”,全球供应链恐将遭受冲击。

  首先,所有改道的商船将面临航行成本增加、航运天数增多、交货时间推迟。

  据估算,从荷兰鹿特丹驶往新加坡的货轮,如果绕行好望角而不走苏伊士运河,航程会增加40%(约3800海里),运输和燃料成本超过200万美元。

  就贸易规模看,目前有近100万标准箱滞留在红海等待指示。一艘大型船舶运载多达1.5万个集装箱,必须按照复杂顺序卸载。一旦船舶到港时间延后,将对后续船舶进港造成影响,可能会出现交通堵塞、货物积压等情况。

  其次,货运价格上涨的同时,能源价格也在走高。

  目前,通过苏伊士运河的运输量中约有五分之一是石油,要么通过船舶运输,要么通过苏梅德管道运往埃及,两种方式运输的原油和成品油总量接近每天900万桶,约占海运贸易总额的12%。近日,随着红海局势升温,已跌了一年多的欧洲天然气价格出现反弹,欧洲天然气期货一度上涨13%;连跌两个月的国际油价也开始出现反弹。

  最后,上述价格变化几乎都会体现在吃穿用度的成本上,全球通胀“没有喘息的机会”。

  在世界主要央行考虑恢复货币政策正常化之际,全球供应链的突然中断带来不确定性。有评论称,如果航运中断只是短暂的,除了汽油价格略微上涨,消费者可能不会有明显感觉。如果这种情况持续较长时间,通胀或将在2024年第一个月再次上升。

  刘强认为,目前的航运危机正对国际贸易、全球供应链稳定产生一定影响。

  “曼德海峡是世界上最重要的16条战略水道之一。全球约12%的贸易运输和30%的集装箱运输从曼德海峡通过。一些航运公司已采取停运或绕运的方式规避风险,不仅保险费增加,绕运非洲需多走数千海里、增加7至10天甚至更长航程,运输成本大幅增加,最终转嫁给消费者可能会推高通胀。”刘强说。

  与此同时,刘强指出,从太平洋和印度洋到欧洲的很多货物都要通过红海。亚太地区被视为未来世界经济增长的一大引擎。很多西方国家正将产业向东南亚国家转移。欧亚之间最便捷的海上贸易通道因红海危机受阻,对全球供应链的影响不容小觑。

  另有观点认为,红海危机下,欧亚贸易首当其冲。刘强不以为然。他指出,美国受到红海航运暂停的影响也不会小。全球化时代,美国的经济贸易利益链与世界各地联通。它牵头进行红海护航行动,除了政治上支持以色列,也有自身经济利益方面的考量。

  外溢风险犹存

  航道受阻、商船排队……红海危机让人想起2021年因“长赐号”货轮搁浅引发的苏伊士运河危机。与当时不同的是,新冠疫情消退,世界供应链存在相当大的回旋余地来应对当前的产能压力。但与当时相似,全球供应链网络的脆弱性再次凸显。

  “现代世界并没有摆脱距离和地理的束缚。”德意志银行在一篇报告中指出,它仍依赖于脆弱的物理链路网络。鲜有非专业人士意识到一些薄弱环节,以及突发事件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

  到目前为止,红海航运中断所造成的实际损失并不明朗。但也有观点认为,这场距离加沙1000多公里的海上危机,可能是巴以冲突蔓延的前奏,或成为对世界政治经济产生较大影响的事件。

  展望未来,刘强指出,红海危机的走向取决于一些关键变量。一是,胡塞武装是否会减少或暂停目前的袭击行动?二是,美国护航效果如何?它会不会在组建护航联盟、威慑胡塞武装的基础上,进一步采取军事行动?从目前看,可能性不能排除。

  值得一提的是,从乌克兰危机升级到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刘强认为,在世界面临百年变局的背景下,一系列“灰犀牛”“黑天鹅”事件叠加,国际安全形势愈发严峻。一些国家越来越倾向于以军事手段简单粗暴地加以应对,而不是将军事手段作为最后选项,无疑会加剧矛盾复杂性,增加热点问题引爆的风险。